今年六月，在長沙，我又見到了久違的高中老同學——麗君。
那天傍晚，我攜妻子與老同學熊志平早早地趕到梅溪湖商業(yè)廣場，去參加長沙的一個同學小聚。
月亮羞答答地從長沙城鋼筋混凝土叢林中冒而來，漸漸升高，漸漸退卻羞澀，漸漸亮麗，像少女輕輕揭開了她臉上神秘的面紗，露出她美麗豐滿的臉龐。不知怎的，那雙迷人的眼睛，今夜特別大、特別圓、特別亮。它倚著深邃的天空，透過云幔的窗口，溫柔地微笑著，那清麗的目光深情地凝視著我，并把它那溫柔的清暉盡情地撒下，將整個梅溪湖商業(yè)廣場銀裝素裹。
不知不覺，我竟附和著遠處的歌聲哼起來：“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，誰把你的長發(fā)盤起，誰給你做的嫁衣……”
“同學們好！”我一回頭，看到一位端莊、高挑的女土從梅溪湖邊鉆出來，遠遠地跟我們打招呼。麗君！我三步并作兩步向她飛奔過去。
她的目光，落在我的身上，只淡淡掃了一眼，仿若蜻蜓的翅掠過水面�？晌业男睦飬s漣漪暗起，蕩起一股幸福的暖流。
老熊像一只威風凜凜的大公雞般在麗君的身邊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，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門笑著跟她嘮嗑，仿佛有什么神秘的且不能讓我知道的喜事一般，一切看起來興趣盎然。
麗君的到來，仿如煦風吹過湖面，泛起水花朵朵。我們受她感染，都變得活潑起來，親切起來，有說有笑的。我忍不住看她一眼，再看一眼——沒有任何人工雕刻的痕跡，一句話一揮手無不透出一種成熟女性的內(nèi)在美。讓我對她有了一種非同一般的感覺，感覺她身上有著一種難以用言語表述的氣質(zhì)。我的心里生出無限的感喟與感動。“麗君，我們?nèi)嗄隂]有見面了，現(xiàn)在的你，還是跟從前一樣漂亮，一點沒見老！”我由衷地夸贊她。麗君聽了，微笑，開心極了。
我的步伐登時歡喜起來，身上像減少了份量，每一步都走得輕快有力，我的心也隨著她的腳步，在那充滿月光、快樂、幸福的廣場上飄蕩�？粗炜震嵉脑鹿猓挚粗惥蟠蟮难劬惋h飄長發(fā)，覺得是渾然一體的。而那些已經(jīng)模糊的記憶，突然變得清晰……
那年中考后，我滿懷喜悅的從鄉(xiāng)村奔赴縣城，走進省屬重點中學——南縣一中。當時，我們年級共有六個班，凡是在縣城讀初中的學生，都編在四班、五班，還有六班。像我們二班，同一班、三班，都是直接從全縣各鄉(xiāng)鎮(zhèn)招錄來的。開學不久，我們班上又轉(zhuǎn)來三個插班生，她們出生在縣城，麗君就是她們中的一位。
我們班里這些鄉(xiāng)巴佬，難得見到城里的女孩，麗君她們的到來，讓我們眼前不止一亮，是亮了不知多少下。我們的眼光，總是不由自主轉(zhuǎn)向她們，偷偷打量，在心里面贊嘆。那個時候的麗君，嫩蔥似的，活潑開朗，透著一股城市女生特有的韻味。寡淡如水的中學生活，因她們的突然撞入，有了種種雀躍。但是，她們跟班上同學少有交集，下了課就走，讓我們感覺她們對人總是不屑一顧的樣子，但我的心里卻喜歡著她們的這種自信和傲慢。
老師安排麗君靠窗坐。她安靜地翻書，看黑板，姿勢美好。窗外有白玉蘭樹幾棵，樹影傾瀉在她身上，波光瀲滟。我時�？吹疥柟馀郎纤哪樀�，爬上她的眉睫，爬到她烏黑的發(fā)上。我們喜歡著她，單純地、暗暗地。就像喜歡窗外的白玉蘭樹，喜歡樹上鳴唱的鳥兒。
語文老師講解漢朝李延年的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。一顧傾人城，再顧傾人國”的時候，我還偷偷地瞟了麗君一眼。
麗君不僅形象靚麗，而且極其聰慧，寫得一手很好看的鋼筆字，看到她的仿宋，我就會聯(lián)想起宋徽宗的瘦金。她的文章，更是豪邁雄壯，時而輕緩如溪，潺潺流水；時而激流涌動，奔如瀑布；時而千回百轉(zhuǎn)，九曲環(huán)游。那種韻味與美，就像故鄉(xiāng)田野里綻放的油菜花，永遠開在我的心里。
偶爾一次，我與麗君路遇。那會兒，她正蹲在一堵墻的墻角邊，逗著一只小花貓玩。黃的白的小野花，無拘無束的，開在她的腳邊。看見我，她直起身來，沖我點點頭，笑，眼睛笑得彎彎的。我們同行了一段路，路上說了一些話。記不得說的什么了，只記得，她講一口流利的長沙話，聲音甜脆。校園里有風吹過來，色彩是金黃的，很和煦。是春天，或是秋天。天空下，她微笑的樣子，像一朵金黃的油菜花。
那年高考，她圓了她的大學夢。后來，她成了長沙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。
三十多年來，教學壓力的負荷，職稱的評定，學無止境的培訓，家庭的瑣事都湮沒不了她。如今的她依舊迷人，依舊風韻焯人，特別是她那白皙的膚色與細膩的氣質(zhì)，以及某些習慣，都透露出她埋藏很深的貴族氣。
很快，老粟到了，劉局到了，彭教授到了……他們跟我和老熊打過招呼，便與麗君熱絡(luò)起來，他們像是開屏的孔雀，在麗君面前，努力展示他們那辯才無礙的艷麗尾巴……
很喜歡麗君說過的一句話：“一個很有修養(yǎng)的女人，是應該永遠活得高貴的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那種高貴。”
麗君說：“我沒說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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