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外地上班,時常深夜才回到家。
今夜,我又像往常一樣,一個人走在城市鋼筋水泥叢林中的柏油路上,心中頗有幾分凄寒。長街空曠,車輛和行人稀少。偶有車輛從身邊飛馳而過,帶來一股更深的涼意,不由得打了個冷顫,裹了裹稍稍有點寬大的外衣,雙手交叉抱在一起,弓著腰加快腳步。
一只野貓斜躺在一截頹唐廢棄的斷墻下,犬吠聲自遠(yuǎn)處幽幽傳來,聽起來像低聲嗚咽,在解釋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處,對于意外的犬吠聲,以及我的到來,野貓只是懶洋洋地抬起頭,不經(jīng)意地看了一眼,然后又趴下。
路燈把電話線上鳥雀的影子胡亂地射在一面白墻上,跟路樹婆娑的枝影虛實交錯掩映,看起來就像牛郎對著織女低唱情歌的那座鵲橋。
十字街口,有一處小酒吧。輕快舒緩的音樂從酒吧窗口溢出,酒吧內(nèi),燈光搖曳。幾張臺桌,坐著客人,人們邊喝著咖啡,邊輕輕地交談著或脈脈地相望著。浪漫的氣息彌漫在酒吧。
一對年輕人,他們也許是剛下夜班歸來,被街頭烤紅薯的香味牽了去,女孩不停地交換著捧紅薯的手,咯咯笑著,一疊聲道:好燙。低頭咬一口,趕緊遞到男孩嘴邊,讓他也咬一口。他們就這樣,在昏黃的路燈下,快樂地走著、吃著,享受著浪漫的時光。我微微一笑,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,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一種溫柔的情感和美好的遐想里,許多浪漫的故事從記憶的角角落落里蹦出來,把茫茫夜色和寒冷拋在腦后。
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,高高低低的居民樓里,一些微弱的、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閃耀著。像是一條黑夜里的河,偶爾有魚兒探出頭來,吐出一圈泡泡,又調(diào)皮地鉆回水底。多少圓滿的家,多少難訴的情,多少晶瑩的淚,多少殘缺的夜,都在這萬家燈火。
一盞燈光,或是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分享著美食和笑聲,或是夫妻二人安坐電視機(jī)前,欣賞精彩的節(jié)目,抑或是祖孫三代閑坐嘮著家常,共享家庭最溫馨最美好的時光,感受平常歲月里滋生的溫馨恬淡。
每一窗燈光,都是一種召喚,都是一個港灣。一棟棟樓宇,像是透著亮光的蜂房,招引著辛苦奔忙了一天的蜜蜂們飛進(jìn)去棲息。那些燈光,有白色的、有黃色的、也有玫瑰紅,但是,它們散發(fā)出來的光都是一樣的溫馨、靜美、暖意四射。
萬家燈火,是這個世界溫暖的聚集地,是夜歸人心中最美的風(fēng)景。當(dāng)我們很晚回家,抬頭看見為我們守候的那個窗口,透出溫暖的燈光,我們不感動嗎?家人帶著愛,帶著希望,更是帶著親情——等著我們回來。那可是等候我們的人為我們點燃的心燈。
塵世間最大的幸福,莫過于有家可歸,有人在等!
當(dāng)我們踏進(jìn)溫暖的家門,滿屋的燈光就會溫馨得讓我們沉醉。家人端上來的一杯熱茶,遞過來的一雙拖鞋,一股暖流就會涌上我們的心頭……掀開鍋蓋,熱氣騰騰的蒸汽瞬間把我們包圍,暖乎乎、油蜜蜜、香噴噴的味道急不可耐地跑了出來。無論外面的世界有多寒冷,無論我們的歸途有多漫長,此刻,所有的勞累和疲憊都會一掃而空,在日間的一些煩惱俗念自然而然放下了,心靈也輕輕緩緩沉寧下來。
一陣悠揚(yáng)綿長的二胡聲從一戶燈光幽暗的窗戶里飄出,把正在沉思中的我喚醒。二胡聲時斷時續(xù),時遠(yuǎn)時近,斷時余音繞梁,續(xù)時清純?nèi)攵,遠(yuǎn)時如在月宮,近時似在身旁。這突如其來的二胡聲添滿了寂靜的夜晚,也攪得我心里一陣陣酸楚。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。我聽出來了!那是最催淚的《梁!罚以(jīng)聽十遍哭十遍,實在太悲傷了!這拉胡人奏出這悲戚憂傷的曲子,是心里苦?還是想家了?
我忽然想,此刻我們家里一定也是燈火溫馨吧。無論多晚,妻子都會等我。她把家務(wù)做完了,把孩子哄睡了,然后到客廳看電視。聲音肯定是調(diào)到最小,她邊看電視邊靜心等待我的腳步聲,她時不時地起身,站在陽臺上朝樓下張望,然后輕嘆一聲:“唉,這么晚了,還沒回來!”燈火安靜無言,照徹夜晚。
這樣想著,不覺已是自家的樓下。抬頭看到窗子里的燈光,像是慈愛柔情的目光一樣,是那么柔和,是那么熟悉,是那么讓我驚喜。我知道,妻子又在等我。我的眼睛濕潤了,鼻子有點酸,便使勁吸吸鼻子,然后,潛意識地加快了腳步,向家奔去……
輕按門鈴,門“吱啞”一聲開了,妻子站到門口,笑吟吟道:回來了!然后,接過我的行李,拍打我身上的塵灰,一個世界的冰寒,被拍打出一團(tuán)的溫馨來,讓我異常溫潤地沉醉其中。